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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通灵王】他有猫·39

“怎么了?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吗?”


“……不。”阿渡抬起视线,看向那名紧张的侍女,声音微顿,笑道,“只是比我想象的,还要丰盛很多。”


她拿起朱器旁边的筷子。


长德三年(997),藤原道满成为藤原家的家主,第一次正月设宴款待宫中的大臣。


宽敞豪华的宅邸,金漆屏风围拢大厅,九道菜品依次为筵席的客人摆上,她的座位今年往前移了不少,靠近长廊的下位空空荡荡,唯有御帘垂下的丝绦在落雪和乐声中飘摇。


在京中蔓延的瘟疫对贵族和平民一视同仁,身居要职的贵族公卿,因病去世者占三分之一,但在座的人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侧的空缺,热络的贺喜声尽数往主位的身影涌去。


在一片祝贺的声音中,穿着狩衣的人起身离席。


“这么早就要走了吗,出云守?”


从庭院飘来的乐声停止了。周围的嗡嗡声如潮水退去,在座的宾客们噤若寒蝉,谨慎地用眼角余光打量单手支颐的男人。


麻仓叶王没有转身,平淡地朝后方一瞥:


“我的妻子身体不太舒服。”


仿佛没有察觉到紧绷的气氛,藤原道满撑着下巴微微一笑:“原来如此,我还以为是京城的饭菜不合出云那边的口味。”


麻仓叶王转过头,身着黑色朝服的官员们微不可察地缩了缩,臃肿的身影好像在那个瞬间变小了,像一窝鹌鹑一样挤在一起。


鹰隼没有移开目光,大阴阳师好像笑了一下,短暂的笑意如出鞘的弧光,很快收起刹那冷锐的锋芒:“只是几年的时间,还不足以改变一些事物。”


眼睑微垂,麻仓叶王注视着距离登上权力巅峰只差一步的藤原家主,以陈述无聊事实的语气道:


“平安京还是和以前一样。”


一点也没有改变。


细小的雪点从苍穹飘落,斑驳地盖到满目疮痍的大地上,雪中的身影舍了牛车,扶着墙壁走了许久,最后还是没有忍住,弯腰干呕起来。


酸水在胃中翻涌,阿渡干呕半天,忍住将肠胃清空的欲望,抱着肚子慢慢蹲了下来。


带着体温的衣袖盖到身上,遮去了落到发梢上的雪花,她抬起头,麻仓叶王待在她身边,温和地望着她。


“还是不太吃得下吗?”


“……还好。”至少她把宴席上的食物全部吃完了。


如果不吃完的话,那些食物多半会被倒掉。


寒冷的雪夜听不见其他生物的声息,不管是雀鸟还是走兽,甚至连老鼠都已经被人吃完了,偌大的京城只剩下被分为三六九等的人类。


空有平安之名的京城对任何生物都充满危险,尽管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,股宗不再外出,步入老年的虎斑猫总是等在玄关,等着执行任务的人回来。


晚上的时候,股宗会跑到被窝里,像还是小猫的时候一样,将自己团成一团睡在人的枕头边上。


月隐星稀的夜晚,麻仓叶王环住她的肩膀,额头和她轻轻相抵。


他每天都要确认一次,用自己的体温确认她有没有发烧。


阿渡:“……我没有生病。”


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他,将脸埋到他怀里。


麻仓叶王摸摸她的背:“怎么了?”


她不喜欢自己的软弱,如果她现在都已经这么难受了,拥有灵视的麻仓叶王的感受可想而知。


但是为什么反而变成了他在安慰她呢?


麻仓叶王好像轻轻笑了一声,他低下头。


“阿渡。”


相贴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着,她仰起脸,麻仓叶王拨开她耳边的发丝,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尾,低沉的声音满溢黏稠的温柔。


“现在这样就足够了。”


休息的时间来之不易,阴阳师人手严重不足,所有人都昼夜颠倒,她时常觉得自己只是稍微合了一下眼,就再次到了换班的时间。


天还未亮,东寺的空地上堆满篝火的余烬,说服朝廷用寺院收留流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按照以往的做法,污秽不洁的事物都要被驱除出京,但听命于朝廷的武侍不足以击退汹涌的人群,于是朝廷只能后退一步,勉为其难地开放京城最南面的两所寺院,收留无处可去的流民。


衣衫褴褛的人们或坐或卧,寺院的空地上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。


阿渡对旁边的阴阳师说:“女性和孩子需要单独的空间。”


那名阴阳师看了她一眼,疲惫的脸上短暂泛起惊讶的神色,做出这么点表情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力气,他点了下头,没有反驳:“那就交给你了。”


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
施粥的时候,几个陌生男人强行挤到老弱妇孺的队列里,被她拖出队伍时,更多旁观的男性围了过来。


她将那个人往地上一扔,他像野兽一样翻身爬起,龇牙咧嘴地大喊:


“凭什么!!”


有小孩子吓得哭了起来,声音沙哑干枯,很快被旁边的女性捂住了嘴巴。


“这不公平!!”有人喊了一声,其他人叠声附和起来,一双双眼睛盯在她身上,她拔出刀,刀横到叫嚣得最凶狠的男人颈边时,那些声音仿佛被掐住喉咙,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
“你说的没错,这不公平。”她平静道,“但那又如何?”


她本来想说一句滚,后来还是用了更礼貌一点的语气。


“给我滚回去。”


她第一次见到人露出那么恶毒的目光。


寺院临时搭建的收容所鱼龙混杂,阿渡不放心那里的治安,尤其是妇女儿童的安全,接连几个晚上值班都没合眼。


试图杀人的,试图分一杯肉羹的,都被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,再也不能回来,但收容所里的情况也只比外面好上一点,染病的人和没有显出症状的人分开隔离,烧毁秽物的烟雾整日都不曾断绝。


尽管如此,每天依然有源源不绝的人前来请求收留,后来实在挤不下,就只能睡在寺院外面的台阶上。


麻仓叶王来到寺院时,阿渡差点将他一起请出去。


“你不能来这里。”她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,焚毁死者衣物的黑烟飘向灰暗积雪的天空,咳嗽的抽气声断断续续,除此以外便是死一般的寂静,寂静下埋藏着无数她听不见的心声。


麻仓叶王摸摸她的头发,告诉她:“没有区别。”


她哑然。


“所以,还不如来看看你。”他说,“你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。”


阿渡慢慢收回手。


从人类心中生出的鬼,是阴暗情绪的具象化,瘟疫和饥荒横行的年代,这些怨恨变得尤其浓厚,甚至将矛头对准了所有生者。


对活人的恨意成了鬼的养分,人群聚集越多的地方,越容易吸引鬼的攻击。


随着夜幕降临,寺院里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,阴阳师们唤出式神,无形的空气如水面泛起涟漪。


张开的结界烧毁了第一批撞上来的鬼,麻仓叶王结了个印,五芒星的结界膨胀扩散,触到结界的鬼发出凄厉的惨叫,随着结界如星辰碎裂的光芒分裂四散。


但紧接着,奇怪的事情发生了,幸存的鬼没有扑向人群,反而疯狂啃食起地面上同类的残肢。


牙齿撕开血肉筋膜的声音不断响起,尖锐的长爪掰断骨骼,连缝隙里的骨髓也没有放过,随着剧烈吞咽的声音,阴影中的鬼不断变化增长,身躯融为一体,变成了更加高大可怖的模样。


阿渡看了麻仓叶王一眼,两人互换了一下眼神。


前鬼和后鬼从天而降,沉重的长斧和铁盾同时落下,随着一声巨响将那只鬼压向地面。


刀光切开黑暗,她正要斩落那只鬼被压在地上的头颅,预感到危机的鬼凭着忽然爆发出来的巨力,猛然挣脱前鬼和后鬼的束缚,张开口腔黏膜腐烂般的牙齿,在电光石火间朝她咬了过来。


来不及收住挥到一半的刀势,尖锐的獠牙近在咫尺,她瞳孔微缩,后鬼一拳捅进那只鬼张到极限的嘴巴,将那只鬼的舌头扯了出来。


腥臭的血液爆射而出,后鬼的盾牌被合拢的利齿咬碎,武器碎裂时,式神受到的伤害会尽数返还给施术者,她飞快看向麻仓叶王的方向,不出意外地看见殷红的血液渗出白色的狩衣,沿着大阴阳师的手指流落下来。


几乎要震碎人耳膜的惨嚎声响起,失去舌头的鬼从地上弹起,她在地上一撑,翻身后跃时,陡急的风声擦着脑袋而过,她旋身一斩,锋利的弧光切下那只鬼的手臂,它拖着涌出的血迹,开始往五重塔的方向奔逃,感受到地面震动的人群惊叫着四处逃散。


“前鬼。”麻仓叶王的声音沉稳无波。


锋利的长斧划过空气,那只鬼凌空一跃,前鬼的攻击扑了个空。


后鬼扯住那只鬼的后肢,将它往地上用力一砸,蛛网版的裂痕崩开蔓延,阿渡紧随其后,握紧刀柄挥刀一斩,将那只鬼劈成两半。


血肉从鬼的身躯上剥落,露出森白的骨骼,巨大的骨架从头颅开始,慢慢消融成灰。


篝火在积雪上投下拉长的阴影,人群中传来不安的动静,没有灵感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惧惊惶,他们不知道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,依然脸色惨白地紧紧挨在一起。


“叶王大人……”


那些阴阳师还没有靠近,人群中忽然传来颤抖的声音——


“狐狸之子。”


阿渡转过头,黯淡的火光勾勒出衣衫褴褛的身影,那个男人站在人群前方,他是从京城周边的村庄逃难而来的人之一,她先前一直对他没有什么印象,那张脸上印着宛若见鬼一般的神情。


“是你。”那个男人嗓音沙哑,“我记得你。”


周围的人面面相觑,半晌,狩衣染血的身影慢慢转过身。


太阳穴青筋凸起,那个人重重地喘了几口气,仿佛被可怕的回忆扼住无法逃离,他的瞳孔急剧收缩,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诡异。


“狐狸……不,鬼之子!”他声嘶力竭地大喊,“你是带来灾厄的鬼之子!”


人群如沸腾的水躁动起来,那个人仍未停止,失心疯一般嘶声高喊:“快跑!他要来复仇了!他要为他被人类烧死的母亲来复仇了!快跑啊!这个人是妖怪生下的孩子!”


刹那间,麻仓叶王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变了。


地面上的骨架停止消散,慢慢再次聚拢成型,阴阳师们焦急出声:“不要分散!快回来!” 但被恐惧和混乱攫住心神的人已经听不进去,人群溃散四逃。


那个村民疯疯癫癫地高喊着:“我认识你!我知道你是谁!你和你的母亲麻之叶一样,都是……”


疯狂的话语,随着喷溅而出的鲜血戛然而止。


借由恐惧和怨恨复生的鬼,长臂一挥,尖锐的利爪将那个身影撕成了两半。


人类的身体像破布袋子一样飞散出去,里面的血液和内脏洒了满地,震耳欲聋的寂静过后,人群凄厉的尖叫声变得更加刺耳。


摇曳的火光被夜风压倒,麻仓叶王站在原地,任混乱在周围如血液泼洒。


他好像笑了,又好像叹了口气。


浅褐色的眼眸微垂,映入火光仿佛烧得滚烫的琥珀,大阴阳师注视着地上的残骸,仿佛早就知道事情会演变至此,声音又轻又浅,冷如千年不化的冰霜。


“真渺小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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